第二一九章 生者有死(下)-《佛门咸鱼的苦逼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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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他平时不怎么接触的善果师兄叹了声,将他拉到旁边,附耳对他交待了好多的事。

    可善纯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只那句“师叔的时间不多了”便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宛如擎天霹雳当头罩下,善纯心头冰凉,感觉连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浑浑噩噩,连两位师兄何时走的也不知道。

    他回过神,便想立刻去找师父,可犹豫片刻又咬牙回到了案几旁,重新开始抄写经文。

    师父身体不好,自己不能让他再生气操心了。

    也不知为何,以往看上去如天书般的文字,这一次竟记得无比清楚……

    第二天,善纯收拾好了情绪,如往日一般去找师父,等他流利的背诵出全本《金刚经》后,师父果然很高兴,拉着他坐下,给他讲解里面的意思。他听得很认真、很认真。

    据说因为师父拒绝了国师的职位,这次皇帝的旨意并没有其他封赏,只是赐下不少的财宝与珍惜药材。住持原本不想收,可师父却笑呵呵的全盘接受,然后就回房继续抄书了。

    上山的两位御医是三师伯宁沐向皇帝求来的,都是天下有名的内科圣手。可惜,两位老御医给师父号了脉,商量了整三天,才勉强开了个方子,然后摇头叹气的同宫里的人走了。

    有两个小太监背后说师父的小话,被三师伯听到,当场就掌了嘴,据说脸都被打成猪头了,第二天更是被传旨太监赶到了山下,估计前途堪忧。

    朝廷的人在寺里吃了三天的斋便走了,三师伯宁沐却留了下来,听说他已经辞官,准备在这里待上一段日子。

    用他的话说,朝廷勾心斗角太累,还是这里舒服清净,连斋饭也比外面的好吃。

    善纯是不信的,因为师伯除了在寺内无所事事的闲逛,隔个几天总要下山一趟,而每次回来,他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荤腥味儿。

    中秋过后,天气渐渐冷了,师父也越发的懒散起来。除了早晚课,每日不是在房内看书,就是抄经,基本上不出门了。

    而第一场雪落下后,他更是连早晚课都懒得去,经书也不抄,只靠在榻上看书,睡得也早了。

    善纯征得住持师伯的同意,卷了自己的铺盖住到了师父这里。

    这间禅房里的炭火永远是最足的,烧得屋子里热通通,就算打地铺也很舒适。

    师父却让善果师兄搬来矮床给他,说这样才不会老来得病。

    而每次入睡前,师父总要嘱咐一句,让门窗留些缝隙,否则会中毒云云。

    嗯,师父可能真的老了,开始爱唠叨起来。可他最近明明不喜说话的,有时两个人在屋里,一整天师父也说不上一句,不是抱着书看,就是缩在被子里发呆。

    外面越来越冷,雪也是一场接着一场,今年寺院没有打禅七,僧人们在这个冬天便清闲起来。

    师父的禅房就总有人来拜访。

    大师伯缘法身为住持,早晚课时要多严肃有多严肃,可到了这里就笑嘻嘻的,拉着师父谈天说地,竟说些不相干的。善纯就在他这里听到不少师兄们小时的八卦,他真没想到,现在那些如得道高僧一般的师兄,过去也会做出各种傻事。

    二师伯缘尘来时总夹着经书,一坐就是半个时辰,同师父两人引经据典,探讨佛法。一到这时候,善纯都会轻手轻脚的出门,他佛学刚刚入门,这时宁肯在外面吹风,也不喜欢去里面让自个头脑昏沉。

    而二师伯每次走,都会嘱咐一番,让他好生照顾师父。如果,他抚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发抖,就好了。

    三师伯宁沐最特别,他来不分时候,有时早晨刚起,有时夜晚刚睡。反正兴致一起,就来了。就算大雪封山,他也能有办法弄些好吃的过来,那些素食特别美味,师父浅尝辄止,剩下的都便宜善纯和他一帮年纪不大的师侄了。

    三师伯都知道,依旧乐此不疲。

    至于善纯的几个师兄,来得也比较勤,但他们不会多待,坐上一会儿便会离开。

    虽然一来客人善纯就要沏茶倒水好通忙活,可他还是希望来的人多些,起码师父似乎非常高兴,连中午用斋也会比平时多吃一些。嗯,吃药也更容易。

    师父不喜欢御医开的药,他说这东西就是折磨人,根本没有作用。

    善纯这个当徒弟的拗不过师父,却也摸索出了一套办法。

    每当禅房来人的时候,他就赶快将热在炉子上的药端过来,然后,师父便会笑盈盈的接过一口喝干,连漱口的清水都不用。

    若是没人,就困难一些,几次失败后,善纯学会了一招,端着药碗,就睁大眼睛盯着师父,将他看得没办法,也就皱眉喝了。

    按师父的话讲,这叫卖萌。他不懂什么意思,可只要有效便是好手段不是么?

    这个冬天很漫长,善纯以为师父这种古怪别扭的情况也会延续很长时间。但也许师父的话是对的,御医的要真的没用。

    渐渐的,师父越来越瘦,用他新学的词,就是“形销骨立”。后来,就算三个师伯一起过来,师父的话也不多了。

    春节来临前的一场大雪,师父躺在床上,要靠着善纯才能坐起来。但他的目光仍是清澈带着温度的,对着来探望的人,从未表现出其他的情绪,直到那一晚。

    拄着拐杖的老方丈颤悠悠的走到床前,一只干树皮样的手轻轻抚摸到师父的头顶,嘴里糊糊混混的说些什么,他牙都没了,说的话旁人根本分辨不出,偏偏师父懂了,两人一番深奥的交谈,老人才又颤悠悠,叹着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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