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来是引力-《刺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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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久路把他思绪拉回来:“所以,你和我都有错。”
她说完空气忽然静了下来。
两人并排站着,脸都朝向老人院的大门。
“那以前都算我一厢情愿喽!”
他开着玩笑的语气,心中苦涩蔓延。
事已至此,这样才是个不太糟糕的结局吧。
他轻叹一声,抬起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不说这些。”
他侧过头:“能告诉我刚才那人是谁吗?”
久路眨眨眼:“他说他不想告诉你。”
“……”他轻咳一声,无意识捏了捏手下瘦弱的肩膀:“那你和他……”
马小也话还没问出口,铁门“吱嘎”一声打开。
驰见倚着门框,看向两人。
对面路灯昏黄柔昧,马小也高大身影把久路衬托的更娇小,他搭着她肩膀,侧低着头看她,一副很迁就她的样子。
某种气氛渲染,两人的轮廓十分和谐,又显得无比亲密。
“李久路。”
他大吼一声。
久路吓一跳,抬起头看见他。
她抿抿唇,拨开袖口,正了正表盘,时间刚过去三分钟。
她没动,转头问:“你什么时候去上课?”
马小也咬了咬后槽牙,收回目光,示威般把她搂紧:“后天吧。”
“同学总念叨你。”
“嗯,梁旭打过电话了。”
“哦。”
她点点头,推开两人间的距离:“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马小也沉默着。
久路放松的笑笑:“再见。
今后祝你好运。”
他仍旧不吭声,却在她的笑容里,察觉出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
马小也知道,这一声“再见”,是真为两人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他不懂,明明背叛和先离开那人是自己,此刻心中的悲伤和难过却不可抑制。
他把手轻轻放下来,食指微动,下一秒,拽过她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久路半昂着头没有动。
马小也用力紧了紧,眼眶泛潮:“再见。”
对面传来巨响,驰见脸色阴沉的可怕,狠敲几下铁门:“李久路,你妈叫你。”
久路:“哦,知道了。”
她迅速推开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快步穿过马路,紧跟着他进入老人院,回身锁好门,再转头,驰见身影已经消失在老宅里,根本没等她。
在院中站了片刻,李久路没跟着过去。
她到家把书包放下,不等喘口气,电话紧促地追过来。
是江曼。
原来她真找她。
“妈,什么事?”
江曼那边不是很安静:“有份文件在卧室的抽屉里,帮妈妈拿来109房间,有人办理入住要快一点儿。”
走廊尽头的109,是前几天去世的王永发大爷的房间。
久路顿了下:“这间房,有人住进来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单调的脚步声叩在大理石地面上。
这钟点年纪大的老人基本都休息了,只有几间屋子还亮着灯。
李久路来到109的门前,轻轻敲三下。
江曼开门,接过她手中文件,叮嘱道:“回去看会儿书早点儿睡,妈妈今天忙,不上去看你了。”
“好。”
久路点头。
江曼拍拍她的脸颊,转身进去。
门虚掩,屋中明亮的光线透出来。
久路犹豫两秒,忍不住贴近门缝偷着往里瞧。
这也是个两人间,直对那张床铺是之前王永发住过的,现在上面坐着个老人,胖胖的身体,眉目慈祥,不笑的时候都像尊弥勒佛。
桌边还靠个人,久路只看到他肩膀,西装革履,频繁看表。
不久,交谈声也从里面传出来:“我今晚推掉两个饭局,还有一堆公事要处理。
爸,别耗时间了,您住这儿我不同意。”
老人却显得无所谓,慢悠悠叠着衣服:“快签字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别的还好,但我听说这房间之前死过人,不吉利的。”
男人压低声音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之前上战场,炮弹扔过来没炸死我,埋在死人堆儿跟尸体睡一宿,也没不吉利。”
老人不耐烦的挥挥手:“签字,快走,我看你烦。”
屋中传来江曼低低的劝阻声,大意是叫男人放心,姜大爷完全可以交给院里照顾。
男人没搭茬,坐在老人旁边:“我大老远把您接来,不是让您住老人院的。”
“我让你接了?”
“您这不是赌气吗?”
男人苦口婆心:“爸,家里哪儿不好?
楼上楼下十几间房,怎么就不爱住?
岛上那些老人,您看看谁有您这福气,住洋房,坐汽车,每餐四菜一汤没有重样……”男人掰着手指数。
“住不习惯。”
“有什么不……”男人忽然顿了下,想起什么:“那天您儿媳也不是有意说您,可放着洗手间您不用,非去花园里方便,万一被邻居看见多丢人,再说也不卫生……”
“你小时候还是吃粪长大的呢,姜军,你别有几个臭钱就忘本。”
姜大爷指着儿子骂:“要么送我回岛上,要么就住这儿。”
姜军脸色一变,看老人真动了气,连忙蹲下道歉:“爸您别生气,是我不懂事说错话,这儿离老家八千多里地,您万一有个什么事我都赶不过去。
要不……您想住这儿就住这儿,我依着您行不行?”
老人沉默下来,两手撑着膝盖,低垂头:“起来吧。”
姜军起身。
“要不是你妈把我先扔下,今天也不至于啊……”
老人静静望着窗外,长叹一声,所有力气像被抽走了。
李久路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什么压着似的,不太好受。
她没继续听,踮着脚,悄悄离开。
走廊迎面过来个护工,手里端着托盘,打开某扇门。
屋里的欢声笑语传出来,错身瞬间,李久路余光看到了驰见,他端着碗,长腿交叠靠着桌边,正侧头对两位老人说话。
陈英菊先看见的李久路,招招手:“丫头啊。”
驰见寻声望过来,看见她,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往回收。
“……陈奶奶,”久路忽略那道目光,踟蹰片刻走过去:“您叫我有事吗?”
“进来喝粥,小见买了很多,我们两个老太婆喝不完。”
显然,她今天意识清醒。
对床的马奶奶也冲她摆手,一头白发,蓬松地顶在头上。
护工也被盛情邀请,婉言谢绝后,把安眠的药放在马莲床头:“您二位晚上少吃,不容易消化。
马奶奶,您明早要去医院做检查,记着空腹。”
“好好。”
马莲笑眯眯点头。
护工问:“晚上这会儿咳的厉害吗?
还有没有咯血现象?”
“一两次吧。”
护工安慰:“您也别太担心,也许还是支气管的毛病。”
她想了想,弓身把马莲手中的碗筷接下来,哄孩子似得细声慢语:“我看啊,您还是别吃了,这么晚,不好消化。”
马莲舔舔嘴唇,眼睛看着被拿走的瓷碗,意犹未尽。
护工又问:“那明早有家人陪着去医院吗?”
“我自己就行。”
护工点点头,再三嘱咐,才端起托盘出去了。
人走后,陈英菊又摆手:“丫头,进来啊。”
她拍拍驰见大腿:“快去,给你同学盛一碗。”
驰见却没动,目光还停留在她脸上。
李久路半侧身子倚着门框,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别麻烦了奶奶,我晚餐吃很饱……”
屋中传来冷笑:“很饱?”
李久路目光微动,看向他。
“喝风喝饱的?”
他这么一说,李久路更不敢进去了。
驰见见她杵着不动,脸色又黑沉几分。
她扶着门框,将话题转向马莲:“您身体不舒服吗?”
“老毛病了,最近喘得厉害。”
久路有一段儿时间没过来,所以很明显发现她的变化,她突然形容枯槁,像生一场大病。
“哦。”
久路点点头,“那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她目光越过驰见,朝陈英菊挥挥手:“陈奶奶,我先走了。”
她走后,驰见紧着眉头看空荡荡的门口,放下手中碗,随意站起。
“外婆,我也先回去了,改天来看您。”
“好好,路上小心。”
驰见抓起桌上的手套,弓身抱了抱陈英菊,大步出去。
他在老宅台阶前追上李久路,手臂一伸,拽住她后领的衣服。
久路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后退,后背撞到他胸口。
他凭借身高优势,把她锁在身前。
“你松开。”
“想往哪儿逃?”
“没有。”
久路扭了下,领口紧紧卡住脖颈:“勒着我了。”
“你别挣。”
他手上力道没见轻,语调低低沉沉,响在她耳边。
耳边一阵热气,李久路缩头避开,还是先服软放弃挣扎。
驰见把她拉到旁边的回廊下,头顶没灯,正门大敞四开,刚好遮住这个阴暗角落。
他放了手,李久路立即向后退,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悦。
“生气了?”
他斜靠着墙壁,把皮手套揣进兜里,咬上一根烟。
久路脖颈仍然有种束缚感:“我怎么惹着你了?”
“没有。”
“那这是干嘛?”
“看你来气行不行?”
他点着烟,微微抬起下巴。
李久路咬了咬唇,闷声:“那我这就走。”
她低头向前,驰见再一次逮住她脖领,给拉了回来。
“你……”她气咻咻的说:“有毛病吧!”
“就有毛病了,怎么着?”
“……”
简直莫名其妙。
久路懒得理,挣脱开,要从旁边走过去。
驰见突然直身,长腿一抬,脚掌蹬住对面的柱子,挡住她去路。
他以往有很多面,细致的、专注的、流痞的、易怒的,这么无赖幼稚她还是头一次见。
久路脚步滞住,低头看着面前那条腿,他可能仍然穿得单薄,腿部围度匀称,不显臃肿。
“有话就快说。”
她知道自己口气不太好。
驰见把嘴角的烟拿下来,瞥眼看她:“你和姓马的到底断没断干净?”
“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
他几乎没停顿:“我不乐意。”
她默了片刻。
驰见:“我的意思那天说得很明白,行不行给个准话。”
烟雾在他四周缭绕,他表情固执又骄傲,别开目光,字字句句不近人情,哪儿还有那日站她房间里,说“别有负担”的样子。
李久路抬起头,直视着他。
经历了马小也的事情,她才发觉自己一直在绕路走,可绕来绕去,终点到不了,反而伤害别人,自己也徒添烦恼。
她开始分辨不清男和女之间的感情了。
由于周克的存在,她最早以为是崇拜,后来又有马小也一直在身旁,所以就以为是陪伴。
可是,她现在又觉得,男女之间的情愫似乎是吸引和想象。
但可以肯定,对她而言,驰见是不同的,因为没人能像他一样,屡次扰乱她的心神。
他对她的影响或许更多,但她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爱情没降临的时候,谁又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呢。
驰见等得心慌,快速而烦躁地吸掉那根烟:“说话。”
她知道他想听什么,但现在给他答复可能冲动胜过理智,总感觉还差那么一点儿。
“说什么?”
再一次陷入沉默。
半晌,驰见气急败坏:“……你永远都在装傻。”
久路紧了下眉,无论心里如何变化,他质问的口吻都令她不太舒服:“关于马小也,我想我还不需要向你交代。”
“解释一句都没必要吗?”
久路双手缩在袖口里,动了动唇。
驰见看她几秒,腿终是放下来。
他绷着唇轻点几下头,忽然扳住她肩膀转身,将她抵在墙角。
他身体逼近,头下压,嘴唇对准她的嘴唇。
几乎是同时,李久路闭紧眼,睫毛不安的颤动起来。
时间仿佛静止,他的气味和温度那样清晰,她只感觉心脏拧在了一起。
然而,吻却没来。
周围异常安静,李久路缓缓睁开眼,他正垂眸看她,嘴角含一抹玩儿味的笑。
李久路出来只穿一件薄料毛衣,他掌心的力量仿佛破胸而入。
想起来要挣扎,驰见却先一步挪开,已经感受到她心跳如鼓。
驰见双手撑着两侧的墙壁,贴近她耳,一字一句:“你比谁都假。”
没给她反驳的机会,驰见转身走了。
铁门狠狠拍上,留下冗长回音。
这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
临近年尾,气温越发低。
月末这天,李久路列假造访。
她一直都有痛经的毛病,这次受了点儿凉,脸色煞白,额头疼出一层细汗来。
下午不得已和老师请了假,提前回家去。
江曼煮一小锅红糖水,逼她喝光,又把两个暖水袋塞入被窝,腰上一个,小腹一个。
拉上窗帘,关了灯,江曼悄悄退出去。
李久路这一觉睡到夜幕降临,起来时,屋里黑漆漆不见半点光明。
她开了灯,活动几下,发觉腹痛缓解很多。
楼下同样黑暗,没有人在,挂钟指针指向七点,透过窗子,老人院那边灯火通明。
李久路披了件外套出门,打算过去转转。
到门口,忽然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台阶上走下来。
他出现的猝不及防,久路心头突然咯噔一下,心脏随之加速跳动起来,紧张之中,感觉小腹又传来阵阵坠痛感。
来不及细想为何会有这种反应,驰见已经看见她,脚步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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