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等待一只鲸-《刺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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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见睁开眼:“让狗咬的。”
“什么狗?”
驰见想起中午发生的事,嘴角漾出一点笑:“小母狗。”
小沐不解:“为什么是小母狗?”
“比较软。”
司机没忍住,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心想果然不能让男人带孩子。
驰见没理,又听儿子问:“爸爸,是不是很疼啊?”
“疼。”
驰见舔舔下唇:“那你应该怎么做?”
驰沐阳很是心疼,一下下摸着老爸的脸,撅起小嘴儿贴过去:“给呼呼,爸爸就不疼了。”
驰见一抬脑袋,嘴唇迎过去,“吧嗒”就是一口。
“还疼不疼?”
“不疼了。”
驰见把他小脑袋瓜按回胸口:“好儿子。”
驰沐阳忧心忡忡地皱着眉:“那你以后当心点儿,别被狗狗再咬到。”
驰见淡笑,低低应一声好,眼睛再次向窗外望去。
夜色降临才返回岛上,一天中食客最多的时候,他放下驰沐阳,刚推开门,张凡就快步迎过来。
小沐撒欢儿一样往后厨跑。
张凡神秘兮兮:“见哥,有人找。”
“谁?”
张凡一偏身子,朝角落里那张餐桌抬下巴,驰见心脏莫名一紧。
李久路没看见他进来,正低着头,心中不知算计着什么。
“她来多久了?”
张凡一看表:“有几个小时了吧。”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下意识整理好领口,迈步走过去。
“听说有人找我?”
他表情生人勿进。
久路蓦地抬起头,从椅子上站起来。
驰见目光随之上移,看着她的眼睛:“多会儿来的?”
“有一会儿了。”
“来道歉的?”
他点点自己的唇。
久路别开视线,立即抿紧嘴。
两人就这么相对站着,驰见并没和她客气,餐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当然也少不了食客的交谈声。
“我想和你谈谈。”
驰见当然知道她想谈论的问题,却明知故问:“哦?”
“你……方便吗?”
驰见面上倒是没显露什么,一抬下巴,“外面说。”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海滩,她穿得倒是轻便,白背心加牛仔热裤,球鞋提在手里,脚踩着沙子,默默走路。
驰见今天去机场特意换了件正装衬衫,虽说晚上气温下降,但衣服贴在身上,仍然热出一身汗。
他烦躁地解开胸前几颗纽扣:“你要是约我出来散步还是改天吧,我着急回去伺候儿子。”
他说着要转身。
“等等。”
久路情急拉了他一下。
驰见站住。
久路知道难开口,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事实上……我不知道他的存在。”
“什么意思?”
驰见觉得可笑:“真失忆了?”
“没有。”
她顿了下:“我不小心摔倒早产,被送到医院陷入昏迷,意识清醒已经几天以后了。
我妈告诉我……孩子没保住。”
她的手很凉,其实内心非常抗拒回忆那段日子,没人能体会她经历了什么,她精神崩溃,身体暴瘦,这种双重摧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打垮,每天像在地狱中煎熬,只觉得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这次换驰见不说话了,他目光阴鸷得吓人,半晌,只轻轻吐出两个字:“真的?”
久路点头。
沉默让时间更加难熬。
驰见视线终于从她脸上挪回来,双手插进头发,向海边踱两步,又突然转回来捏紧她双肩,声音哑得可怕:“江曼抱着小沐去店里找我,她说你他妈的不要那小畜生了,让我以后滚远点儿!”
他情绪失控,最后几个字面目狰狞地吼出来。
肩膀上的力量空前强大,久路骨头快被他捏碎了,微微拧眉,忍着没有出声。
“那时候小沐就剩一口气儿,晚一步送医院都得死,给他搁在保温箱,我发了疯一样找你,但你在哪儿呢?
啊?”
驰见崩溃大喊,眼中猩红一片,隐隐泛着水光:“那种绝望无助的感觉你知道吗?”
久路胡乱点头:“我知道。”
“知道个屁。”
驰见向后推开她,久路跌坐到沙滩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紧攥成拳,昂起头,拼命压抑才控制住那股汹涌的酸涩。
驰见走到海边冷静,兀自抽了两根烟,情绪才慢慢平复。
他折身返回,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伤着没有?”
久路摇头。
他低头盯着她的脚,很快,无法消化的怒气,被一种更加折磨人心的情绪所取代:“你……那时候一定不好过吧?”
久路扯着嘴角:“还好。”
“说句实话能死么?”
她绞紧双手,鼻腔酸涩:“的确是不太好过,所幸是熬过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久路这次没有开口,驰见猜到会是这反应,不再逼问。
他浑身气力仿佛消失殆尽,一翻身,跌坐在她旁边。
两人都沉默下来,面对着大海,像雕塑般,一坐就是一小时。
“这事儿我没想到。”
驰见终于开口,“江曼是恨我。”
他一笑,低着头,看沙子从拳头缝隙悄声溜走。
“她不是我亲妈。”
驰见忽地一滞,这件事她从来没和别人提过,也包括他。
驰见讽刺地笑笑,心平气和道:“李久路,以前没发现,你还真他妈的神秘。”
久路没管他的挖苦,现在再想起那些事终于能不参杂任何感情:“我妈是舞女,和我爸结婚后仍然收不住心,离婚后,江曼带着她女儿嫁给我爸,她很贤惠,对我也很好,但亲生女儿却苦命,认识一些社会上的流氓,最后被他们间接害死了。”
她稍微停顿:“所以她特别恨那些辍学以后混社会的男孩。”
驰见冷笑一声:“也包括我。”
久路没接茬,又说:“她那段时间精神很不好,又恰巧我爸去岩莱岛参加比赛,他走之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好好照顾她。”
那天她和江曼去火车站送他,他的嘱托那样郑重其事。
他说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一家人永远没有分别,可是,谁知道那是永远的分别。
他用这种方式,让李久路永远记住他,无处祭奠,尸骨无存。
“后来我就改口管她叫妈,她也有所转变,开始给我买梓晨爱穿的淑女佯装,把我卧室装扮成粉色的公主房,喜欢约束我,也热衷帮我规划未来,她认为我是她女儿生命的延续,事实上我们也相依为命。”
驰见忽地笑了下,他想起第一次进她房间时,就感觉各处摆设不是她风格,也记得当初评价过她穿着,佯装太淑女太文静,她更适合舒服的卫衣和紧身裤。
原来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也无人能体会他此刻心中滋味。
久路继续说:“一年后她精神慢慢好转,而作为我爸的朋友,周克……”她下意识侧头看他:“他照顾我们,和江曼产生感情……”
“那你呢?”
久路顿住,她深知驰见对外婆的感情,所以这才是他心中最难那道坎儿,也是她对他最大的亏欠。
“算了,别说了。”
驰见等半刻,不耐起身:“所以,你和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久路也站起来:“我知道这些年都是你在照顾他……但我可不可以……”
“你对我,就没别的要说?”
她不太确定他想听什么,况且冯媛的存在让一切都没意义。
她苦笑,“你还要我说什么呢?”
这一晚,两人的谈话都有所保留。
久路跟着站起来:“你还没回答我行不行?”
驰见大步离开,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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