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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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妈摇摇头:“不知道……老爷吩咐我不要打扰他们。”
顾小梦象征性地擦了汗,把毛巾还给宋妈:“他来了多久了?”
宋妈看看挂在墙上的自鸣钟:“一个多钟头了。”
正说着,自鸣钟和外面教堂的钟声一齐响起来,咚——咚——咚——像整个城市都准备起锚远行。两年前,母亲去世不久,父亲为了女儿的安全,把家从杭州迁居到上海法租界,对门有一个天主教堂,每次,教堂钟声响起后,总有一群鸽子从他们家屋顶飞过,洒下一路的羽毛和类似哨音的滑翔声。
上海的夏天是闷热的,顾小梦有些昏昏欲睡,她洗了一把脸,想上楼去睡一会儿。但真上床了又睡不着,只好懒洋洋地翻看了几本《看客》电影杂志。不知过了多久,她起床来到窗前,恰巧看见父亲正起身与来人作别。那人一手握着父亲的手,一手抚着父亲的肩,不时轻拍着。从父亲的表情看,有点无奈,又有点像在接受那人的安慰。
最令顾小梦吃惊的是,父亲进屋看见女儿,那平时一向开怀爽朗的笑声没有了。她问来人是谁,父亲也是语焉不详,敷衍了事。怪异还在继续,吃晚饭时,父亲竟然用不停地给女儿夹菜代替父女间素有的交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母亲撒手人寰,两个哥哥都在国外,顾小梦是父亲身边唯一的亲人,做父亲的对女儿便多了一份溺爱和纵容,因此养成了顾小梦任性娇惯的脾气。在顾小梦眼里,父亲比宋妈还少了一份威严。她对父亲的反常颇为不满,发问又得不到切实的答复,一气之下,丢了饭碗,气鼓鼓地上楼去了。
父亲吃完饭,上楼来看她。她终于爆发出来,对父亲大声嚷嚷:“来了一个黑衣丧门星是不是,把我们家搅得像个殡仪馆,难道他是阎王爷不成!”
面对女儿的无礼,父亲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气馁地耷拉下头,沉沉地坐在女儿面前,幽幽地说:“孩子,爸爸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女儿振振有词:“是什么就说什么!”
父亲拉起女儿的手,连连摇着头,欲言无语。
顾小梦多少看出一些不祥,握紧父亲的手,“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叹口气,闭着眼说:“天塌下来的事。”少顷,又睁开眼,表情严肃地说,“梦儿,天塌下来了爸爸还可以用万贯家产为你再撑起一片天空,可是这回……爸爸……帮不了你了,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听他的。”
顾小梦霍地站起来,“你是说下午那个人?”
“嗯。”
“他是什么人?”
“他是小喽啰一个,关键是他代表的人。”
“他代表谁?”
“我们国家,这个破碎的国家——”
三
【录音】
嗯,父亲告诉我那个人姓宋,是国民党军统局第三处副处长,官职不高,上校军衔,但他身上有本证件是见官高一级的。这就是当时的军统。戴笠时代的军统,权力大得可以把太阳遮住,可以让你成龙上天,也可以叫你变虫钻地。据我所知,多年前父亲在南京时与戴笠有过一面之交,那时抗战还没有爆发,但国民党内部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纠纷不断,军统的人到处招募同党,安插亲信。我父亲是做军火生意的,跟军方接触比较多,戴笠一心想拉父亲加入军统为他当耳目。父亲觉得这不是个好差使,弄不好要鸡飞蛋打的,就没同意,付出的代价是给了军统一大笔钱。是破财消灾,花钱买个自由身的意思啊。当时军统还没有后来那么膀大腰圆,戴笠本人也没有后来那么飞扬跋扈。他收了钱,和父亲保持了一定的交情,有事打个电话,没事一般不联系。这次宋处长来访前,父亲就已经接到戴笠的一个电话,说是有要事相商,专门派了一个人来面谈。
就是说,宋处长是代表戴笠来的。
我父亲认为,所谓的有事大概就是来跟他要钱要物。抗战爆发后,国库一天比一天空虚,而军统的开支一向很大,很多钱物只好从民间刮取。哪知道,宋处长却给父亲带来一大笔钱,奇怪吧?
事情蹊跷,必有隐情。说白了,戴笠这次不是来找父亲要钱的,而是要我父亲的名和命为军统做事。做什么呢?就是用这一大笔钱去买一架飞机,以父亲的名义送给大汉奸汪精卫,以博得汪贼的信任。当时汪精卫正在武汉积极筹备伪政府,军统需要有人打入到汪精卫身边去,戴笠看中了我父亲,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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