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场雪-《白色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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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该感谢身侧的这个男人分走了侄女多数的精力,不然他病重定然隐瞒不了她。

    他那个傻傻的侄女,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总是格外挑剔。加之这个男人又是侄女喜欢的人。本着长辈对小辈的爱护,他看顾疏白的眼光则更为挑剔。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男人。他们几乎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常年在生意场上浸染,他不苟言笑,冷静自持,情绪隐藏得很深。桀骜不驯,眼高于天,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无形之中就会给人一种压迫。他由内而外都泛着冷意,冷到骨子里。

    可顾疏白虽然疏离,但不会让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相反的很多时候他会很温柔,让人觉得亲切。他骨子里很暖,相处起来就能感受到。

    他身上所没有的东西,在他身上却可以找到。

    再者,他在生意场上叱诧风云惯了,身边接触的也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佼佼者,他瞧不起一个小小的医生。他怕委屈了侄女。

    可有什么办法呢?侄女大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决断,只要她喜欢,他便没有办法。

    他这个侄女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见,待人接物皆有自己的一套模式。她认定了的事情,旁人是做不得数的。他虽然心里不喜,却也不得不由着她去。

    付忘言这会子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付今年没有多少时间留在这里。他开门见山地说:“胃癌晚期,医生说我顶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除了公司的几个心腹,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不能让小九知道。我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生前遗嘱由双温律师事务所的温凉律师起草好了,我名下的财产和公司的股票分成两部分,其中20%留给我父母,剩下的80%全部转到小九名下。待我一去世,遗嘱便会立刻生效。届时一切事宜听温律师安排即可。华宇是我一手创办的,公司的高层也都是我的心腹,对我很忠诚。我死后,小九若是有心继承华宇,继续经营华宇,我的那几个心腹是会尽心竭力辅佐她的。若是她不愿意,中峻的盛总会接手公司。盛总是盛家的二公子,也是我相识很多年的至交好友,为人很可靠,他本身也有入股华宇,是公司第二大股东,你们可以放心把公司转让给他。不管她如何选择,她手里捏着这些股份,后半生是不用愁了。”

    付今年举目远眺,眼底清明,目光清澈,远处天成大厦硕大的广告牌高高挂起,上头画面不断切换。他不禁想起在北锦园小区的天台,他和顾疏白也有过这样短暂的谈话。

    “人只有站得高了才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这样漂亮的风景顾先生有把握让小九继续看到吗?”

    他当时只是想让顾疏白知难而退,聪明人谈话点到即可,并不需要言明。实话实话,他其实一点也不在意顾疏白的答案,他有没有把握于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因为他付今年有能力让侄女站到高处,她手里捏着他留给她东西,她不需要任何男人带她去看高处的风景,她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即可攀至顶峰。

    付今年停顿了一下,语调缓慢,娓娓道来:“至于付家,这件事闹成这样,小九势必是要和付家决裂了。我作为付家人,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去干预她。我的助理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付家人不会再为难她。这最后几个月,我会对外宣称去外省出差,公司由我几个心腹打理,付家那边也会有妥善的安排。所以在此之前,请你一定要替我瞒着她,不能让她知晓。”

    “小九她年幼丧母,可以说是跟着我长大的。我答应过她母亲一定会护她周全的。如今怕是要食言了。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但奈何小九喜欢,我没有办法。但凡有其它的可能,我今天便不会来找你。”

    事到如今,他没得选择。他在名利场上浮沉多年,历来不信命。可将死之人却也不得不认命。在死亡面前,纵使他过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也无能为力。但凡眼下他有一点希望,他便不会将侄女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中。因为在他看来,没有人会对侄女比他还好。他不放心任何男人接手侄女的后半生。

    侄女一出生,他便开始抱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十五岁那年,他亲自接她回付家。将她带在身边,尽可能的关爱她,维护她,不让她受委屈。他早就做好了要永远护着她的准备。她于他的意义没有人能够替代。

    “咳咳咳……”

    付今年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难免体力不支。他一只手扶住墙壁,一只手抚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两下。

    顾疏白面露担忧,赶紧伸手去扶他,“快去床上坐一会儿。”

    付今年却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继续坚持把话说完:“小九她容易上火,经常口腔溃疡,你是口腔科的医生,多花点心思,别让她一直饱受折磨。她恐医,忌医,生病了也不愿去医院。这点我无能为力,只能交给你了。每年的12月25日是她母亲的忌日,往常我都会抽时间陪她去青陵祭奠她母亲。以后你记得陪她去。她还很小,很单纯,不懂人心险恶,处事也不够圆滑精明,难免会吃亏。我想要将她推至人前,让她独当一面,可知道她厌恶,不喜与人周旋客套,到底不愿为难她太多。她也很缺爱,不愿亲近别人,朋友不多,信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身上也有一堆的小毛病,劳烦你多费心了!”

    男人说着转了个身,俯身90度,朝顾疏白深深鞠一躬,“顾先生,今后就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小九。”

    如此郑重,如此肃穆,几乎是顾疏白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从医多年,不是没碰到过病人嘱托和感谢。也有人会给他鞠躬,感谢他。可却没有这般厚重神圣。

    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在把自己视若珍宝的侄女交给他,他的身上承载了一个长辈的全部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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