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完-《嫁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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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首一具接着一具在他面前倒下,血花飞溅,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快意。

    他去狱里折磨薛岑,因为他嫉妒。

    薛岑以为虞灵犀还在王府受难,对宁殷破口大骂。

    骂够了,他便叙述自己与虞灵犀是如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他们少年时曾一同泛舟湖上,一同花下吟诗……

    薛岑与虞灵犀之间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而宁殷与虞灵犀之间,只有威胁和恫吓。

    可宁殷不会杀薛岑。

    至少薛岑嘴里的虞灵犀是鲜活真实的,真实得仿佛犹在眼前,偶尔来听听她的故事,也挺好。

    从狱中出来,凉风拂过脸颊,像是有谁怒气冲冲从他身边跑过。

    他伸手,握拢手指,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回到殿中,宁殷将拐杖搁在榻边,下意识唤道:“灵犀……”

    蓦然一顿,良久的死寂。

    空气中到处都有灵犀的气息,然而到处都不见灵犀。

    灵犀不在的第二个月。

    又是一个雨夜,多少酒都暖不了渗入骨髓的阴寒。

    宁殷微醺着回到寝殿,拉开矮柜抽屉,视线落在那只针脚歪斜的香囊上。

    他拎在手里,对着光看了许久,啧声笑道:“还是好丑。”

    片刻,他漆眸凝重,嘴角的弧度渐渐淡了下去。

    他闭目倚在榻头,牙关打颤,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蜷起身躯。

    “灵犀,本王冷……”

    然后猛然惊醒,望着空荡的枕侧,睁眼到天明。

    灵犀不在的第三个月。

    宁殷改了口味,开始吃她喜欢的椒粉茶汤。他学着她的样子加了一勺又一勺椒粉,辣得眼角发红,腹中灼烧般痛苦,他反而笑得越发疯狂恣意。

    灵犀不在的第五个月,宁殷将小皇帝一脚踹下龙椅,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他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坦然接受众人的恐惧与诅咒,睥睨众生。

    深秋了,记得灵犀被送来王府时,也是一个萧瑟的秋夜。

    年初之时,虞灵犀便央求他放她上街逛逛,透透气。那时他忙着对付蠢蠢欲动的三皇子,并未答应。

    想起这桩未了的心愿,宁殷难得雅兴,去街上走走。

    众人一见他那身贵气的深紫王袍,便骇得战战兢兢绕道走,更有贩夫连摊位也不要了,拉着路边玩耍的稚童躲进胡同中。

    宁殷丝毫不在意,拄着手杖慢悠悠转了一圈,然后拿起玉器店一支成色不错的白玉簪,下意识转身道:“灵犀,这玉……”

    身旁空荡荡,并不见那道窈窕温柔的身影。

    侍卫见他的目光一下暗了下来,尽职尽责道:“王爷,可有吩咐?”

    宁殷没说话,将簪子抛回锦盒中,转身离去。

    他买了虞灵犀常吃的饴糖,一颗接着一颗塞入嘴中,嘎嘣嘎嘣嚼碎咽下。然而无论吃多少颗,都再难尝出这糖含在她樱唇间哺过来的甘甜……

    天边孤鸿掠过,叫声凄婉。

    宁殷停住了脚步。

    没人喂他糖吃了,没人再给他缝制新的革靴。

    他确确实实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在日复一日的回忆钝刀里明白,他的灵犀已经不在了。

    胀痛再次席卷胸腔,压抑到极致,五脏六腑几欲裂开,宁殷连着未含化的饴糖,吐口一大口鲜血来。

    那血像花一样喷在地上,把一旁的糖贩和侍卫吓了一跳。

    然而未等他们上前,宁殷面无表情,紧接着又吐出一口更大的鲜血。

    刀架上脖子的一瞬,买糖的小贩已经吓得腿软跪下:天地良心!摄政王吐血与他无干,他的糖里可没有毒啊!

    宁殷漠然抬指,碰了碰唇上的血渍。

    鲜红的颜色,并非是百花杀的残毒,而是真真正正出自他的五脏六腑,是他迟来半年的心头血。

    宁殷笑了起来,笑得双肩耸动,淅淅沥沥的红染透了他的薄唇,衬得他苍白深刻的俊颜如鬼魅般可怖。

    他不会哭,可嘴里的鲜血已然代替眼泪涌出。

    “今天杀谁助兴呢?”

    宁殷接过侍从颤巍巍递过来的帕子,按压着唇角咳笑道。

    这半年来,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无辜的不无辜的早已分辨不清。

    杀到最后他发现,其实最该死的,是他自己。

    前年上元节后,他早知道身边危机重重,有很多人想让他死,必然会连累虞灵犀,却依然自大地认为王府固若金汤,不会有任何意外。

    那日从赵府归来,他早看出虞灵犀的脸色苍白,却任由嫉妒冲昏头脑,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

    灵犀一定恨极了他。

    恨他好啊,宁殷做梦都想让灵犀回来复仇。

    她不是说过么?她若死了,定会变成鬼魂回来找他索命。

    可是为何,她还未出现?

    宁殷又咳了一口血,捏着濡湿的帕子,黑冷的眸已染上怨毒。

    冬夜苦寒,第一场雪猝不及防降临。

    薛岑蓬头垢面地站在狱中,望着逼仄牢窗外的雪光出神。

    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虞灵犀死了,吃糠咽菜地苟活着。他坚信终有一日能带二妹妹逃离苦海,奔向一个世外桃源……

    那定是极美的画面,薛岑嘴角挂着希冀的浅笑,日复一日地等待着。

    而摄政王府,大火映红了半边天。

    宁殷拖着满身鲜血,摇摇晃晃地进入半年不敢涉足的密道。

    冰床依旧,红衣如火。

    “本王等了你八个月零九天。”

    宁殷将染血的手杖轻轻搁在一旁,俯身映着冰床的寒光,懒洋洋抱怨,“你食言了,灵犀。”

    “不过无碍。”

    宁殷的语气很快变得轻松起来,疯狂而缱绻,“这次,本王去找你。”

    密室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拢,落下死锁。

    宁殷带着惬意满足的笑,以一个侧躺的姿势将虞灵犀搂入怀中。

    直至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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