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城空 最后一个参加玄战的方士上了昆仑以后,人间的大战也开始了。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没有半点预兆,刚一接锋,胜负立决。东方联军在昆吾地面上溃败如山倒,一场旷古大火挡住了夏军的攻势,使联军主力得以朝东南撤退,但他们又能逃得了多久呢? 芈压以祝融世子的身份坐镇祝融城,一直愤恨不能上前线的他终于不再愤恨了,因为形势告诉他,祝融这个南方大本营很快就要变成前线了。 从北方败退下来的军队一步步地往城里涌,一开始是一些隶属祝融的败军游勇,逃离行伍之后跑回家来了,然后就是大队大队的联军:朝鲜部、九夷部、尸方部、鬼方部、淮夷、莱夷……跟着是商国的主力。 “到底是怎么回事?”芈压急得跳脚,但先来的将领都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商人本部到了之后,暂统军权的商国大臣女鸩[13]道:“我们快退!” 芈压怒道:“退!还往哪里退?这里是祝融!” 女鸩道:“往东退,往大荒原退。” 芈压道:“祝融的城池在这里,祝融的坟墓在这里,祝融的百姓在这里!” 女鸩道:“先顾活人,鬼神的问题靠后,城池和坟墓管不上了!百姓也走!” 芈压怒道:“几十万人,怎么走!” 女鸩道:“跟不上大队,就让他们各自逃命。” 芈压怒道:“我不逃!背城一战,未必就输。” 女鸩沉默了。他没有其他的表情,有的只是踌躇,似乎在考虑一件不知该如何说的事情。 “话说回来……”芈压道,“我祝融的军队呢?” 女鸩道:“祝融的部队殿后,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到,这是……这是令尊的意思。” 芈压道:“那好,等我父亲回来再作决定。” 女鸩道:“不用了。我在半路上已经和尹相联系上了,联军的行动权由我统筹,便宜行事。” 芈压怒道:“这里是祝融!要退你们退,我祝融的将兵绝不会弃祖宗基业于不顾!” 女鸩道:“祝融的军队暂由我直接指挥——这是芈方大人的意思。” 芈压惊道:“你说什么?” 女鸩道:“这个授权,祝融各部的将军都曾与闻。” 芈压先是愤怒,以为女鸩趁机夺权,随即听到他话中有话,心内感到一阵恐慌,犹豫了好久,那句不敢问的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我父亲呢?他……他殿后,明天就回来,对不对?” 女鸩叹息了一声,道:“如果不是芈方大人,我们连撤退的时间都没有。” 芈压叫道:“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我父亲明天就会……” 女鸩打断了他:“不会回来了,芈方大人不会回来了。他已经化作五百里重黎之火,为我们断后……芈少主,你挺住!” 芈压晕倒在女鸩的臂弯里,醒过来时,祝融的副帅已经赶到。什么话也不用说,芈压已经知道那个噩耗不是假的,可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不!”他咆哮着,就要冲出去,却被一只手按住。屋子中突然现身的白衣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而女鸩的惊讶比其他人更甚三分。 这个白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屋内好几个人已经要拔刀,但很快就见到女鸩竟然恭恭敬敬地向白衣人行了一个礼——他似乎认得这个白衣人。 芈压不用回头,已经知道是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却挣不脱那只手的压制。 那突然现身的白衣人道:“你们先出去,按你们商量好的计划行事吧。他先交给我。” 祝融的副帅要问个究竟,女鸩却鞠了个躬,制止了其他人的盘问,领着众将出去了。 “大头,我爹爹他……这怎么会……” 大头道:“你爹爹离城之前,吩咐过你什么?” 芈压道:“爹爹说,此去不管前方胜负生……生死如何,我都要以祝融继承人的身份,把祖宗基业守住,护国卫民。” 大头道:“芈压,你今年几岁了?” 芈压道:“十八。” 大头道:“十八岁,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有穷商队其他朋友遇到你这种情况,他们会如何?” 芈压身子一震,想起了江离,想起了羿令符,想起了桑谷隽,想起了有莘不破,如果和自己易地而处,他们会怎么样? 大头道:“战乱之时,我们连悲伤的从容也没有。如果你真的长大了,就该去把你父亲还没做完的事业继续下去,而不是躲在这里啼哭。” 芈压摇头道:“我……我做不到。” 大头道:“这句话,你对你父亲说去。” 芈压全身剧震,眼眶泪水狂涌,泪水流干,继之以火——血一般的火!当火把这间屋子烧光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芈压,而是一个腰杆挺直了的祝融国主。 “女鸩将军,背祝融坚城也打不赢吗?” 女鸩道:“如果能打赢,我们也不用一路溃退了。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拖,拖到昆仑玄战结束,拖到王孙回来,只要我王或尹相能恢复神通,或者有一位宗师出面制衡……”说到这里他看了芈压身后的白衣人一眼。 白衣人却道:“我也不行。” 女鸩道:“如果这样,我们只能按尹相的策略行事了。得快,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联军早在芈压情绪稳定之前就已经开始行动,而祝融的民众则在芈压国命下达之后乱成一团:联军的主力退入大荒原,而百姓则由部分军队分批引领往西边和南边撤退。 “逃吧,逃吧……”知道前线战况之后,芈压祝祷着。他的心在滴血,不仅因为父亲的死,更因为自己没法保护祝融的子民。 面对夏军,在千里溃逃之后,东方联军居然还没有涣散,这不但因为他们对成汤威望的信仰,也因为芈方舍弃生命释放出来的那场大火。他们为了各种利益和立场而站在伐夏的大旗底下,但那场大火却震撼了他们,打动了他们心灵中超乎利益之外的那一部分。 短短的时间内,繁华一时的祝融城就几乎空了,还留下的,只有抱着必死决心的小部分人。一些固执的老人宁愿死在祖宗坟墓旁也不愿背井离乡地加入逃难的行列。 “我不走。”芈压在联军离开之前说。 “那么,末将也不走!”祝融的将军们单膝跪倒。 “我们也不走!”这些将领的亲兵也跟着跪倒。 旁边一些百姓看到也跟着伏倒在地。一个自缚于家门前大树的老人见到这一幕,哭着让人给他松绑,爬到芈压脚下,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终于,祝融城空了。 来自北方的追逐来得比预想中晚得多,擅长观天听地的一位尸方军师说,夏军往西边去了。在那里有祝融一支小部队故意布下的迷阵,或许正是那支部队把夏军主力引过去的吧。真实的情况如何,东方联军已经没有能力去打探了。他们甚至无法放出幻兽去察看敌情,因为任何靠近夏军的生命体都会成为对方的养料。但不管如何,这是个好消息,至少让祝融的人得以从容撤退。 芈压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站在城头,对大头道:“我……我们还会回来吗?” “会吧。”大头道,“都雄魁不会连没有生命的东西也吞噬掉,你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城墙还在,屋瓦也还在。” 芈压道:“如果我留下呢?” 大头道:“那祝融会多一场大火,或者……或者世上会多一具行尸。” 芈压道:“大头,我一直没问你是什么人。” 大头道:“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不是吗?” 芈压道:“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份!女鸩大人认得你,是吗?他虽然对谁也不肯说,但大家都能猜到,你一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一阵清风吹过,大头沉默着,突然道:“芈压,也许,我们是时候分别了。” 芈压大惊道:“分别?为什么?难道……难道是因为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是。”大头道,“仅仅因为分别的时候到了。” 芈压道:“可是……” 大头截口道:“不要多说废话了。我们见面之前,也没有人来给你解释为什么我们会见面。” 芈压只感到眼前一阵迷惘,这个白衣男人,就像雾一样扑朔迷离。芈压当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离开。芈压只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阻止他——也许世界上根本没人能够阻止他。 “那么……”芈压道,“你要到哪里去?” 大头道:“不知道。” “那么……”芈压道,“我们还会见面吗?” 大头道:“不知道。” 芈压道:“那么……” 大头道:“芈压,别忘了你现在已是一国之主,更别忘了你已经长大。难道到现在你还要像一个没断奶的小孩一样离不开我吗?” 芈压咬紧了牙。 大头道:“像一个男人一样,跟我道别吧。” “我……”芈压犹豫着,却终于什么也没说,道,“保重。” “嗯,保重。”说完这句话,大头就不见了,不是消失在芈压的影子之中,而是消失在蔼蔼暮色里。 惑军 夏人突然发动的攻击让东方的军士吓了一跳,许多中下层兵将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便接到命令向东南撤退。 “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祝融新军的百夫长彭陆脸上忧虑重重。上级那里没再透露进一步的内容,彭陆便想和马蹄商量看看,却发现对方正望着北方瑟瑟发抖。 前方,血祖已经发动了能够吞噬一切生命的小流毒。但隔了这么远,也只有马蹄才能感应到那种可怕。 彭陆问道:“你怎么了?” 马蹄道:“害……害怕。” 彭陆大感奇怪:“害怕?你害怕什么?” 马蹄道:“怕死。” 彭陆道:“怎么会,你一直很勇敢啊。冲锋的时候,你跑得比我还快,我也跟不上你;收兵的时候,你又永远走在最后面。” 马蹄道:“那是因为当时我知道我决不会死!但这次……这次我们死定了。”他望着北方,“我也不是很明白,他怎么能做到那样的……可是,我们死定了!” “你是说敌人的大军吗?”彭陆道,“还没交锋,胜负还难说!” “交锋?”马蹄忧形于色,“等到交锋,可就什么都完了。” 彭陆道:“为什么?” 马蹄道:“我没法跟你解释,但……总之我们根本就打不赢!不行,我要走了。” “走?”彭陆道,“你要去哪里?” 马蹄道:“回祝融找到我哥哥,然后有多远逃多远。” 彭陆怔了一下,随即一巴掌刮了过去,大怒道:“马蹄!” 马蹄被彭陆刮得一怔,说道:“你为什么打我?” 彭陆大声道:“你说呢?” 马蹄沉默了一会儿,道:“彭陆,我做不到啊,我知道留在这里一定会死的。” 彭陆道:“那又怎么样?我们是祝融的勇士!只能做阵前尸,不能做窝囊人!你这样子算什么?” 马蹄冷笑道:“你倒英勇!可惜这腔调都是上边的人拿来愚化我们这些小卒的。那些本领高强的人,商人的大将也好,祝融的国主也好,我以前认识的那些高手也好,他们会亲临战阵只因为他们功力高超,就像我一样,明知道没有危险才会上阵。这就叫艺高人胆大——其实不是胆大,而是仅仅因为艺高。” 彭陆也冷笑道:“你真是这样想?那我以前可真是看错你了。” 马蹄默然半晌,说道:“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你就……” 彭陆挥手道:“不单是我,还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很多人?”马蹄知道彭陆没有说谎,他吃过的人里头确实有不少人有这样的想法,但他马蹄却不是,那些人的勇气也还没有融进马蹄的骨髓之中。他偶尔敢于冒险,但那仅仅是因为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或者走投无路放手一搏。在没有切身利益或者有其他出路的时候,他还是会像芸芸众生那样,选择逃跑。 彭陆道:“马蹄,我们总有逃不了的时候。那时怎么办?” 马蹄道:“到那时再说。” 彭陆道:“那如果迟早要面对呢?” 听了这句话马蹄整张脸都僵硬了。迟早要面对的人,他想起了那个他平时想都不敢多想的绝代魔头,他知道,那个人此刻就在北方,就在前线。 彭陆道:“如果你真要逃跑,我也不会拦你。不过……算了,你自己想吧。” 马蹄最终没有独自逃跑,而是和大军一起撤退。他以为这样的行军速度一定没法逃掉,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却把夏军给拦住了。 “那火是一位大高手放的。”马蹄心道,“那人放这把火,只怕是拼上性命了吧。”在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又错了。肉食者当中也不是没有舍生取义的人在。 逃离前线之后,东方联军在逃跑的同时作了种种布置,最重要的两种是设置陷阱和布置惑军。陷阱是为了拖延夏军行军的速度,而惑军的任务则是尽量吸引夏军的主力——简言之,惑军就是以死来为联军主力争取时间。 惑军人数不多,但都是祝融最勇敢的战士,彭陆和马蹄也名列其中——两人的勇敢在军中可是有名的。看到这样的安排,马蹄也唯有苦笑。不过他想这些陷阱和惑军都应没法瞒过那个可怕的“便宜姐夫”吧。 惑军在离开大队三天之后进驻昆吾西南的一座小城卢城,和马蹄预料的一样,惑军一路上留下的种种蛛丝马迹并没能把夏军的主力吸引过来,不过还是有部分队伍向这个方向进发——那是昆吾国的部队。 昆吾兵甲之利号称八大方霸中第一。这些年虽然国力军力都大不如前,但那浩浩荡荡的十万人马,就是祝融的全部兵力在此也未必有胜算。卢城中的数百祝融勇士只远远望到那因军队行过而扬起的灰尘,便知道除了投降,他们已经没有第二条生路了。 “怎么办?”五个百夫长聚集起来,商量对策。 彭陆道:“我不喜欢战争,不过既然参与了,为国死战,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其中一个百夫长一起道:“不错!”另外两个却面有难色。 彭陆问马蹄道:“马蹄,你怎么说?” 马蹄道:“我一个人顶得过一万人!杀两个怎么会有赚头,至少要杀他一两万。” 彭陆笑道:“呵呵!你杀得越多越好。有本事的,你把五万人全杀了。” 眼见昆吾兵马的前锋明日就要兵临城下,几个首领商议之后,索性把城中积粮存酒全都取出,让全军大吃一顿。 “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后的一顿晚饭了吧。”马蹄想。他认为自己应该可以活下来,毕竟都雄魁没来,就算昆吾有什么厉害人物,自己也应该有逃跑的余裕。 “彭陆,”一个百夫长忽然道,“我们为国战死,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这城中的百姓可没必要陪我们一起死啊。不如趁昆吾的兵马未到,开城门放他们出去吧。逃得了多远就看他们造化了。” 见彭陆当即赞成了,马蹄也没什么意见。他喝了个半醉,便回去睡觉了。睡到快天亮的时候,突然脖子剧痛,头竟然被人硬生生砍了下来。他睁开眼睛,便听见一个人说:“好凶的家伙,头断了还睁眼。”说话的人竟然是他的战友——会议时面有难色的两个百夫长之一。 “我被人背叛了!”马蹄心道,但他还想看看,因此并没作出进一步的举动。 第二日,昆吾军队的前锋抵达城下,第三日,五万大军都进驻了卢城。马蹄的人头被盛在一个盘子上,和另一个人头一起,被那两个叛国的百夫长送到昆吾主将的面前。 “被人装在盘子里,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呢。”马蹄心想。 另一个盘子里装的也是他的战友,但不是彭陆,而是那天为彭陆的提议叫好的百夫长。 “彭陆呢?他大概是被活捉了吧。”马蹄心道。 他猜得没错,彭陆确实被活捉了。前天晚上,其中一个决意背叛的百夫长混在出城逃难的人群中去向昆吾的将领献降,另一个则带着得力手下,分别暗算了三个不肯和他们同流合污的将领。 “唉,真是冤枉。”马蹄心道,“其实我并不反对投降啊。” 彭陆被推进来了,被好几个人按拿着,他仍在不断挣扎。老实说,马蹄并不认为彭陆的身手有多么了得,但这个伙伴冲锋时候往往能展现出压倒敌人的气势。 “这气势到底是什么呢?”马蹄心想,“难道只是勇气?” 马蹄隐隐觉察到,彭陆的血脉似乎非常特殊。 昆吾的主将劝彭陆投降,被彭陆一口拒绝了。昆吾人又让那两个叛将劝降,那两个叛将却被彭陆一口唾沫吐得掩面后退。 “我不能让彭陆死在他们手上。”马蹄心道,“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这样白白死去。何况是他自己答应过让我吃的。”他留意了昆吾的主将很久,发现那人的武功虽然很高,但自己还对付得了。 “昆吾是八大方霸之一,这个主将似乎却不是很通玄术的样子,嗯,多半通玄术的人都上昆仑去了。不过,这些将领凑在一起,我要对付起来还是有点麻烦。” 当天晚上,马蹄的头颅被送进那昆吾主将的房间,因为这个将军有一个癖好——在打了胜仗之后枕着敌将的头颅睡觉,据说这样能够让他第二日威风倍增。 他以马蹄的头作枕,以另外一个人的头颅靠脚,睡到半夜突然觉得脖子黏黏的,好像有人在舔他的后颈。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慢慢地又睡过去了,还真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美人搂着他,亲吻他的每一寸肌肤。 这位昆吾的统帅就在绮梦中死掉了。他的精华进了马蹄的肚子,他的糟粕则被抛弃。化身为他的马蹄把昆吾的将领一个个叫进来,然后一个个地吃掉。到了四更天,十万大军中除了马蹄,已经没有第二个高手了。 而这时候,马蹄正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要是一口气吃掉十万人,会不会太饱?” 夕影 借助饕餮(tāotiè)之胃的功效,马蹄在昆吾战争期间已经完成了元婴,身体的功能由形化虚。在卢城的那个房间中,他又完成了第二次力量飞跃。之后他忽然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把已经吃掉的部分能量释放出来,造出了一个人。 一开始只是冲动而已,但真的把人造出来以后,他的眼光又变得挑剔起来,就像一个雕塑者修改他的作品一样,对着那被他造出来的人修修补补。过了很久,他才对自己的作品稍微满意。 那个“人”从外形上是昆吾的副统帅,不过他没有灵魂,而仅仅是马蹄意志的一部分。行动虽然利索,但眼神终究有些呆滞。看到这里,马蹄又不满意了。这根本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仅仅是自己的一个分身而已。可以从自己的身体里分出去,又可以很方便地收回来。于是他又造出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全都是被他吃掉的将领。 通过这些将领,化身为昆吾统帅的马蹄传下令去,把十万大军一千人一千人地分割开来,然后分批前往一个指定的所在。懂得造人以后的马蹄,对付这些普通军士已经不需要再用口去吃,而是用身体去融合,任何一个人碰到他都会被他的身体扯进去。他花了半个时辰融合了第一个千人队,用了一刻钟融合了第二个千人队,然后融合的速度就越来越快,吃掉一万人以后,他重新下令,让大军以五千人为单位分割开来。 第二日的傍晚,马蹄躺在空荡荡的卢城里面,望着昏黄的天空发呆。卢城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一只蝴蝶飞过他的头顶,跟着突然消失。 这一天将要结束,而马蹄的新生命才刚刚开始。他饱饱地睡了一觉,直到月上城头才醒了过来。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情……对了!彭陆!” 他满城地寻找彭陆的尸体,但只找到了一堆肉酱。马蹄把腐烂的死肉激活,拼凑起来,才发现这具尸体并不完整,于是他满城地寻找着彭陆尸体的残存分子。这个时候,天地间所有生命在马蹄的眼里都显得那样清晰。他凭着感应找到和彭陆相似的生命气息——哪怕是刚刚死亡的生命气息。花了一天的时间,他竟然把彭陆大部分的血肉都找了回来。马蹄吃掉了这些血肉,再吐出来,已经是一个被他激活了的肉身。 “真是亏本啊!说好你要让我吃的,结果却变成这样!”他埋怨着,拍着彭陆的肩膀说。 然而彭陆虽然站着,呼吸着,却不懂得回答。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让他复活了。” 马蹄知道,眼前的彭陆和前天他造出来的人不一样——那些人只是他的分身,马蹄随时可以收回来;但眼前这个彭陆却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复活的独立人。 马蹄撑开彭陆的眼皮,眼皮底下的眼珠没有半点神采。于是他终于想通了。 “对不起。”马蹄喃喃说,“虽然我能让你的肉身复活,但你的灵魂……我的好朋友,请恕我无能为力。”他结束了彭陆的生命,把他埋葬在卢城郊外。 “我的能力是不完整的。”在坟头,马蹄仰望着天空,幻想着那个昆仑。“在那里,是不是有一个答案呢?” 当马蹄正想着该如何前往昆仑的时候,东方出现了异状。 “都雄魁!” 都雄魁在卢城发生意外之后的第三天停止了南行的步伐。昆吾大军虽然号称偏师,但也有整整十万人的兵力。这样一支强大的兵力和都雄魁自然会保持着频密的通信往来。可是在这天昆吾方面的信息突然断绝了,放出去责问原因的飞行幻兽也没有回来。 “难道那不是惑军?而是真正的主力?”都雄魁想。于是他派出了更多的妖兽、幻兽、魔兽,甚至有他自己亲手造出的僵尸。但无论是妖兽、幻兽、魔兽都没有回来,都雄魁开始觉得可疑了。就算是东方联军的主力,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这个世界能让所有靠近的生命无法逃遁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都雄魁。想到这一点,都雄魁的瞳孔突然收缩了。 “难道……”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最后到达卢城附近的僵尸也被吞噬了。由于这僵尸是都雄魁自己造出来的,所以他能感应到僵尸被吞噬的状况。 “怎么会这样!”都雄魁有些失控地咆哮起来。因为他知道那个不祥的预感已经变成了一个事实:在卢城附近,有一个血宗传人存在着!而且这个血宗传人已经达到了几乎可以威胁他的境界了! “不可能的!血宗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的徒弟早已死尽死绝!不可能的!难道是……彭铿?是那老不死不顾誓言传下了法统?但他已经龟缩了那么多年,就不怕一旦涉入世事,将再次被诅咒卷入吗?”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管怎么想不通,都雄魁都要前往卢城去看个究竟。这个时候,什么夏商之争,什么昆仑胜负都被都雄魁抛在一边了。 马蹄在彭陆的坟墓边吞噬了那几具僵尸之后就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知道了!” 想到那个便宜姐夫,他还是害怕。他实力越强,眼光越高,就越知道自己和都雄魁的差距。他甚至已有信心上昆仑去会会其他的宗师高手,可他不敢面对都雄魁。 那个人知道他所通晓的一切,也知道他的一切弱点。现在遇上他,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逃吧。”往西就是巴国。马蹄见过桑鏖望的神通,那个时候他对那种惊天动地的威力只有顶礼膜拜的份。不过现在马蹄回想起来,桑鏖望当时的阵仗似乎不无破绽。“我遇上桑鏖望当然还不行,不过如果是他,桑鏖望应该也不是便宜姐夫的对手……” 把祸水西引,大概也不行吧。往北就是昆吾,昆吾再往北就是甸服。这条路大概也走不通。这时候他想到了南边。 “东方联军里面应该也没人能够打赢他,不过……”不过当初撤退的时候,联军统帅所下达的命令里面表达了某种信心。马蹄自然也听说了,东方的商国可能有两三个很强大的人在,而那两三个人的存在,就是商人对付都雄魁的希望。 “虽然具体如何不知道,不过还是追上联军吧。” 他绕了个圈子,来到了祝融。但不管他如何逃窜,总能感到背后有大片大片的生命在消失,仿佛有什么怪兽正在追逐他,那怪兽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马蹄能在一夜之间吞噬十万大军,靠的其实是诡计。那些昆吾军队在被他吞噬之前几乎都没想过要抵抗。而背后席卷而来的都雄魁靠的却是真正的实力。 吞噬一切生命的实力! “为什么总甩不掉呢?” 背后的追赶者越来越近了,直到对方已在五十里外,马蹄才暗叫一声苦。原来他在卢城吞噬十万大军,本身已是一个强大的能量场。他当时还不懂得如何把这力量藏于无形,而都雄魁又是本门高手,自然能轻易地捕捉到他的所在。 “完了!这种距离,大概已经逃不掉了吧。” 他在茫然中走近祝融城,这里是他生活得最久的地方。“没想到这里会成为我的坟墓!” 整座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偶尔有鸡犬奔逐而出,向东南方逃去,这些小生灵似乎也都感应到了来自西北的危险。 马蹄草草绕城一圈,终于回到了面向北方的城门。“彭陆说我迟早有没法逃避的一天,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又将黄昏。 马蹄踏上城头,看见了一个白衣人。那个白衣人似乎是突然出现,又像是亘古以来便与祝融城同在。 “你好。”马蹄走近前去,试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白衣人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凝望着北方。 “这个地方很危险,”马蹄说,“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马蹄说了这话很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得会去关心别人的死活了?难道是受了彭陆的影响? 夕照落在白衣人沉默的脸上,马蹄吃过十万大军,可此刻竟然看不出白衣人有多大年纪。马蹄望了一下地面,这个人竟然没有影子。 “他不是人。”马蹄心道,“可也不是普通的妖魔鬼怪——感应到北方那片血潮,什么妖魔鬼怪都吓跑了!” 远处响起了震天的哀嚎,那是万千生灵被同时吞噬才会发出的声响。 第(1/3)页